大家好,我是陈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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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男人如何能合理合法地杀死自己的妻子?
没想到真有人回答,先把她逼疯,再杀死她。
回答者列举了一部1944年的悬疑电影,有个丈夫经常故意让灯光忽明忽暗,还时不时让阁楼里出现脚步声,每当妻子向他求助,他总说这是女人的幻觉,还体贴地让佣人不要打扰她。
久而久之,丈夫成为人们口中的好丈夫,他的妻子则成了行为诡异的疯女人。如果没有警察及时出现,他就得手了。
2017年,刘任侠在东北遇到了一位女当事人。她是一位年轻的女精神病患者,正在和富豪丈夫争夺抚养权。
她的症状和给出的证据,都让刘任侠怀疑,女孩的富豪丈夫,正试图把电影变为现实。
2017年10月,李春芳来到我的律所,突然站起身脱掉外套和文胸。
眼前这一幕惊得我说不出话,而她裸着上身,在衣服上仔细摸索着说:“刘律师啊,我衣服上还有针,你帮我找找。“我一把将门帘拽下来,披在李春芳身上,帮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衣服。
我没有看到任何针:“没有,真的没有,穿上吧。”
李春芳说,自己被家暴了六年,决定从家里跑出来那天,真的做好了出门就死在外边的准备,“他拿着尖尖的缝衣针扎我。”
“他让我必须瞪大眼睛看着他扎我。”
李春芳说到这时很焦躁,像孩子一样死命捂住眼睛,好像这样就不会再回忆起那一幕了。
我知道这个当事人患有重度躁郁症,比较严重的时候是会出现幻觉的。
现在看李春芳的状态,我确实不好说她的哪句话是真的。
直到李春芳拿出破破烂烂的手机,找到一张照片,她对着自己大腿根拍的,那一片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我打了一个冷战,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是一种害怕的感觉。
这几个月里,我亲眼目睹这个女人从想要办理离婚案,一步步被丈夫打到精神失常的过程。而此刻我能得到的信息只有两点。
第一,他的丈夫从不在家暴后留下任何痕迹,即使用针无数次扎穿她的皮肤,也会在她痊愈后才放松监视。
第二,在这场离婚案中,她丈夫的主张,是她精神失常,必须剥夺抚养权。
距离离婚案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
她却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疯子,她接连丧失了语言表达,和常识逻辑的能力。她的孩子就快要被夺走了。
那天我摸着胳膊,鸡皮疙瘩一直退不下去。
几个月前,我还没有从老律所离职,李春芳和她的丈夫几乎是相继来到律所,想要办理离婚委托。
那天我奔向主任到办公室,想要去阻止她接下这桩离婚案。
还是没来得及。
当我赶到时,主任已经和那个李春芳的丈夫签下了合约,我认得那男的,是远近闻名的有钱人。
他进律所的时候就说,要找本市最好的律所里最好的律师给自己打离婚官司。
一对夫妻离婚,一家律所只能为其中一方辩护。
我却更想把这个辩护的机会,留给他的妻子,李春芳。
李春芳两天前找到我们所,说的话跟男人如出一辙,“我要找最好的律所办理离婚。”
因为她没说要找最好的律师,所以是我接待的她。
李春芳坐下就说:“我现在形象不行,但年轻时候很好看。”她告诉我,自己25岁的时候,凭借样貌,才成为了这个60多岁男人的第4任妻子。
我看着现在30岁的她,体态有些臃肿,但能看出五官清秀。
她抖了抖没扣子的风衣,“这是我他追我的时候给我买的,好几万。”
我发现,她总是想起什么说什么,思维偶尔有点混乱,或者说,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
“财产怎么分?”李春芳掰着手指细数家里有多少财产,但她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我有点听不清。
虽然她语言逻辑混乱,但我能听出来,她和丈夫确实家资丰厚,离婚的话,她保守能分到大几千万的资产。
钱仅是次要的,李春芳最关心的是抚养权的问题。
她讲到这时逻辑会很清晰,说要马上找个工作,没工作对争夺抚养权不利。
“为什么不愿意把抚养权给你丈夫?”
对一些说话不清楚的当事人,我需要聊点刺耳的问题,来获取更多信息,给出准确判断。
“他变态。”
李春芳轻飘飘说出这三个字,然后眼神放空,并没有再深聊的意思。
我送李春芳去电梯的时候,她拽了拽不合身的风衣,嘴唇翕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之后两天都没有与我联系。巧的是,她的丈夫很快也来到来我们律所,抢在她之前签下来委托合同。
他口中宣称两人共同资产的数目,不及李春芳算出来的零头。
聊到抚养权,他态度和妻子出奇一致——
“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我六十来岁了,就这么一个儿子。”
他前三次离婚的时候,两个女儿都被母亲带走了,但儿子是一定要留下来继承家业的。
男人叫尉迟健,虽年逾花甲,但是身材挺拔,衣着讲究,看上去好像四十出头。他很会展示自己,在我同事给他计算夫妻共同财产时,让司机去给买咖啡买奶茶。
我们这些在办公室里的人也都人手一杯,只是价格没有我同事的那杯高。我同事夸了他两句,他却自我检讨说:“肯定还是我做得不够好,不然芳芳也不会跟我离婚。”
他还自怨自艾地说,真离了婚就自己孤独终老好了。
如果只接触尉迟健,我会觉得这是一个帅气又善良的大叔。
但是,无巧不成书,离婚的双方当事人都来过我们所里,我知道得更全面一些。
我会想起那个精神面貌不佳的女人,想起她走前说了一句:律师,再不离婚,我就是死路一条了。
那段时间,我正在准备离职,出来做刑事辩护律师,很多工作已经交接得差不多,每天无所事事。
出于好奇我盯着尉迟健案子的进展,我猜,这个案子背后肯定埋着很多秘密。
尉迟健迟迟没有提起离婚诉讼,只是反复地跟律师核对资产。直到李春芳主动向法院起诉。
开庭当天我跟着同事去法院旁听。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只是听这女人说话不利索,那这次可真是肉眼可见她精神状态不佳。
李春芳换了一件拉不上拉链的名牌外套,可能也是尉迟健给她买的。不合身的衣服本就有点吸引眼球,偏偏还梳了个歪在一边的马尾,紧贴着左边的耳朵,头绳上有两朵看上去很廉价的小花。
调解之前,李春芳坐在调解室门口,委屈地说自己没有钱,根本交不起诉讼费,接着坐在走廊里哭。
尉迟健靠着墙观赏这一幕。
我偷偷给主任打电话,“要不然他们俩来咱们所,您给主持个调解,那女的连律师都请不起,也交不起诉讼费。”
虽然对我们充满警惕,但是李春芳最终还是坐在了我们所的会客室里,为了让她心理平衡一些,我主动申请坐在了她旁边,让她看上去也像有律师的样子。
李春芳一直低着头,一会儿摸摸头上的小花,一会儿试着要把外套的拉链拉上,始终不敢与尉迟健对视。
尉迟健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一直盯着李春芳,好像他的眼神就自带某种力量,压得李春芳抬不起头。
主任让李春芳先陈述自己的诉求,她说话时就像一位经验充足的老法官,声音沉稳有力,不容置疑。
李春芳从包里掏出一沓写得满满当当的A4纸,低着头念完了自己的起诉书。
我看着尉迟健的脸渐渐变得阴沉,这些资产与他说的相距甚远,他没想到李春芳能把这些资产记得这么清楚。
“你怎么敢?”他直接过去俯身瞪着李春芳。
李春芳吓得往后躲了一下,椅子滑出去一点点,我把他的椅子拽回来,问她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我是他公司的会计。”李春芳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你作风有问题,不配当妈。”尉迟健掩面而立,快哭了的样子,似乎妻子有过让他颜面扫地的行为。
李春芳磕磕巴巴地反驳,说自己年纪轻轻就跟他恋爱结婚生子,“你出轨我不敢打你,我出轨你能打死我。”她越说越激动,却始终无法完整表述出一句话,然后又被尉迟健打断。
尉迟健看她有些失常的样子,笑了笑,说自己有证据但不拿出来。
期间几次主任把尉迟健叫出去交谈,但两个人始终达不成一致。
李春芳虽然数得清财产,但明显最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对年仅7岁的儿子抚养权死抓不放。
尉迟健则是对于资产一步不让。
送李春芳出去的时候,我让她去找个靠谱的律师,她虽然掌握了财产线索,但是需要律师帮她补齐证据,不然肯定达不到她的理想离婚结果。
“那你做我的律师吧?”李春芳在电梯上小声央求我,我跟她解释,我同事代理了尉迟健,我就没办法再做她的代理人了。
“他跟踪我,找你同事就是为了让我找不到律师。”或许李春芳说的是真的,但我确实爱莫能助。
我与李春芳的再次相遇是在法院。
如果不是听到了李春芳的声音,我很难从形象上辨认出那是她——
还是一件不合身的卫衣,真正变化是编了满头的小辫子,聚在脑袋上盘成一个髻,原先头绳上还只是两朵小花,这次她直接戴了个比头还大的蝴蝶结。
这人精神状态显然比上一次更差了,而且居然还因为诉讼费,跟法官讨价还价起来了。
“你是把诉讼费算错了吧?”李春芳看着诉讼费交款单上的数额在那嗷嗷叫。
法官已经没了耐心,直接喊了下一位,让她去边上去做决定。
一个年轻的男律师木然地站在她边上,我看到他手里的律师证是蓝色的,是个实习律师。
我忍不住瞄了一眼他手里的起诉书,事实与理由部分只是简单写了为什么要这些资产,我想看看是否提交了相关证据,否则法官不仅不会支持,李春芳还要就这个部分承担一大笔诉讼费,超过百万。
但那薄薄的一点材料,我估计,除掉要交的代理手续、原被告及婚生子的身份信息,应该没什么证据了。
我把电话留给李春芳,让她有需要给我打电话。那时我做完手头交接工作,已从老律所离职,可以接案了。
过了一个多月,李春芳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
我能提取到的有效信息,就是她今天要开庭了,有律师给她出庭,但是希望我也能去。
我带着委托手续去的,没想到李春芳只是喊我来旁听。
我发现李春芳的发型又变了。
她原先头上的大蝴蝶结,变成了数只蝴蝶发卡,围绕着脑袋正中央顶着的一朵大红花。我懵了,其它法院工作人员也懵了,明明是紧张的离婚现场,偏偏带着一丝诡异的搞笑。
听说她请了哪位律师后,我顿觉李春芳这个案子要凉,她请的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一个骗子。
这个骗子小学毕业,光靠一张能忽悠人的嘴就敢说自己是律师,背下了所有法院庭长的姓名以假装自己关系硬,高价接完案子交给刚执业的小律师做,投诉率一直在本市遥遥领先。
律师宣读完起诉书,法官按照程序问了一句,尉迟健是否同意原告的诉讼请求。按照惯例,他作为被告肯定不会同意诉讼请求。
没想到这句话就刺激到了李春芳,她把头上的蝴蝶薅下来一只,朝尉迟健律师,也就是我的前同事砸过去。
全场的人都愣住了,但我前同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个机会啊。
前同事马上申请对李春芳做精神状态的鉴定,如果李春芳被鉴定出患有精神类疾病,那么她不仅不能独立进行离婚诉讼,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想要的抚养权基本没戏了。
李春芳屁股一偏坐在了桌子上,一条腿盘在上面,嚎啕大哭,嘴里喊着都打死我好了,全世界都在欺负我。
李春芳的母亲赶紧上去把她拽下来,她刚要挣扎,却停住了。
因为尉迟健正眼色冰冷地看着她。
她不再闹腾,乖乖地在庭审笔录上签了字。
李春芳的直系三代亲属都没有精神病史,但她刚刚表现的行为,促使法官同意了对她的精神状态鉴定。
她可能真的会失去孩子。
我在法院门口拦住了李春芳,“要不我给你代理吧。”李春芳使劲抹了抹眼泪,用力地抱住了我。
李春芳辞掉了原来的律师,我们终于坐下来详细沟通她的离婚事宜。
那天约在我的茶舍里,李春芳难得穿了一套合身的衣服,头发歪扭地盘在脑后,没了那些鲜艳的花和蝴蝶。
“其实衣服不管贵贱,合身最好看。”我想鼓励李春芳,她还年轻,应该追求合身而不是名牌,那好像一个人在拼尽全力证明自己曾经富过。
李春芳不接我的话茬,大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指着窗户的角落碎碎念,我仔细看了下,那边的墙上有我养的小鸟凿出的一个小洞。
“肯定是监控,到处都有人在跟踪我。”李春芳突然指着那个小孔吼道,然后抓起茶杯,把茶水泼在了那个小孔上。
这个精神状态让我后悔接下这个案子,感觉没办法进行正常有效的沟通。
“你被谁监控过?”我的问题好像把李春芳从幻想的世界里拉到了现实中,她定定地看着我,然后就好像突然恢复了正常,给我讲述了她前一段时间的遭遇。
李春芳说,她这段时间为了拿到抚养权,最关注的就是孩子的动向。
尉迟健在我前律所签下合约之后,居然趁着李春芳父母不注意,先去学校把孩子接走了。
李春芳当时就崩溃了。
按照法律惯例来说,本来学龄后男孩抚养权归父亲的几率就比较大。
如果孩子还在尉迟健手里,毫无胜算可言。
因为退一万步讲,就算孩子判给了李春芳,实际上孩子还是在尉迟健手里。执行法官可以去执行财产收回,房屋收回,但那些都是物品,出于对孩童心理的保护,我们当地的执行法官还没有去抢夺孩子的先例。
她更担心尉迟健会伤害孩子。
她哭了一下午,最终擦干眼泪回去了尉迟健家。
这是她噩梦的开始。
回家就意味着囚禁。
尉迟健当着李春芳的面在门口装了一个监控,“你走出这个门儿半步,我让你从此再也见不到儿子。”
李春芳呆呆看着那个监控摄像头,它有一种魔力,就像孙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画的那个圈,让李春芳不敢离开家里。
她每天早上站在门口跟儿子告别,然后一整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早上这一别就将是永别。
她看到卧室里的插座孔,觉得里面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窥视她的一举一动,好像她小声咒骂尉迟健都被一五一十地记录了下来。
为了躲避这种监控,她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但晚上尉迟健回来就问她:“今天又咒我死了吧?”
李春芳无处躲闪的眼神,让尉迟健感受到了拿捏别人的快乐,他放声大笑。
李春芳说,她那段时间晚上睡觉,耳朵旁边都能听到尉迟健的笑,睡不着。她精神状态就是在这时恶化了。
在整夜整夜的担惊受怕中,李春芳只有坐在儿子卧室外面,才能熬过漫长的折磨。
尉迟健对李春芳做的这一切毫不避讳儿子,他觉得只有这样作践李春芳才能让儿子打心底里厌恶这个母亲,跟作为强者的自己更亲。
或许是李春芳还没被折磨疯掉,尉迟健又出新招,她把二女儿接回来住,美其名曰陪伴李春芳。
尉迟健的二女儿正在读高中,但是尉迟健不顾一切地把她接回来,让她跟李春芳搞好关系。
尉迟健太了解李春芳了,她要用二女儿跟李春芳打感情牌,一无所有的李春芳只剩下最纯粹的感情了,如果感情还被玩弄就会彻底疯掉吧。
尉迟健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实验。他给儿子讲解每一个步骤,让儿子猜结局会是怎样。
尉迟健把一部分资产转移给了二女儿,他让二女儿在陪伴李春芳的过程中,不停跟李春芳说自己过得有多惨,让李春芳放弃给她的这一部分资产。
两个被软禁在家的人,李春芳是彻底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只剩下同情心,她可怜这个女孩,陪她聊天陪她刷剧读书,在等待儿子放学的全部时间里,李春芳都全心全意地关心着这个女孩。
但是女孩却对她厌恶至极,“你这个精神病是挺严重啊。”每当听到这句话,李春芳就会躲在卫生间里哭,她觉得自己没有病,如果有病怎么能那么顺利读完大学,没结婚之前她也谈过几段恋爱,没有人说过她有病。
“你想不想自杀?抑郁症不都想自杀吗?你上吊吧,你死了我爸就放过我了。”每当两个人在家无聊至极的时候,小姑娘就会把李春芳拉到身边,微笑着鼓励李春芳去死。
那天晚上,尉迟健回家把女儿拉到卧室里,扒光了她的衣服狠狠揍了一顿,她的任务是利用李春芳的单纯善良,不是让她去死。
“他甚至让我儿子也上去揍他姐姐。”李春芳不敢阻止儿子,但是儿子面色冰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每天沉默地上学放学吃饭写作业,好像小小的身体里装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灵魂。
“那尉迟健肯定在家装了监控。”我猜门口的监控是对李春芳的一种威吓,还有些看不到的监控在一同监视着李春芳的一举一动。
后来,尉迟健的二女儿开始折磨李春芳,她打骂李春芳,“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爸的魔掌。”
我其实很难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为什么会这么恶毒。
“因为她妈也是被尉迟健打跑的。”李春芳这不经意的一句话,解开了尉迟健在四段婚姻中的不堪。
尉迟健跟第三任妻子闹离婚的时候,李春芳已经成为他公司里的一名小会计。
李春芳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尉迟健带着公司里的几个司机去抓偷逃的妻子,在高速口拦下了带着女儿的妻子,不由分说将妻子塞到自己的车里,女儿怀里抱着一只斗牛犬,被气急败坏的尉迟健扔出了车窗,马上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成了肉饼。
全公司里的人在小声议论着老板是个变态,那天回去,妻子被打得卧床几个月不能就医,最终坐着轮椅去跟尉迟健离的婚,带着女儿净身出户。
“你是担心尉迟健会虐待你儿子,所以必须要争抚养权吗?”尉迟健打历任老婆,打孩子,但是就是没有打过儿子。
我当时觉得李春芳或许不必要把自己置身于地狱来争取抚养权。
李春芳苦笑一下,“他会把我儿子培养成变态。”
她担心儿子在这种环境中成长,会变成跟尉迟健一样的人,披着人皮做着禽兽不如的事情。
在她跟尉迟健关系还可以的时候,孩子是姥姥和姥爷在带,是小区里出了名了懂事的孩子,嘴甜心善,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身边所有的人,每次跟姥姥去早市都要帮着拎东西,担心姥姥累坏了。
如今儿子回到这个家里,能感受到父母之间的气氛很诡异。
李春芳说,有一次孩子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尉迟健允许姥姥去送一次孩子上学。
那天孩子问姥姥:“我放学会被爸爸接走吗?”
“您能不能接我回家(姥姥家),也把妈妈接回家?”
“所以他真的改掉了家暴的习惯,你才跟他在一起的?”
我想李春芳目睹了尉迟健这么不堪的过往,应该会谨慎考察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春芳站起来,脱衣服,让我在她的衣服上找针。又给我看照片,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针眼。那些日子里,李春芳终于被丈夫逼到疯狂,从家里跑了出来。
她回到母亲家,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什么也不说。
李春芳的父母在女儿这问不出个所以然,因为李春芳觉得全家都布满了摄像头,她只要敢说,尉迟健马上就会破门而入。
老两口等她情绪稳定了一些,送她就诊,医生给开了许多药。
在一个周五的下午,老两口用尉迟健突然去学校的方法,把外孙接回来,然后火速在外边租了个房子。
每天送完孩子上学,老两口就守在学校门口,“自己的女儿没看好,再不把外孙看好了,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去和李春芳父母见了一面,一再确定,我们决定主攻孩子的抚养权。
“只有跟她儿子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情绪才稳定。”李春芳的母亲说可以放弃任何财产,只要能把孩子的抚养权拿到。
李春芳的鉴定结果出来了,躁郁症,这种病肯定不适合抚养孩子,而且李春芳现在没办法工作,根本就没有收入来源。
“前几天在我们小区楼下的生鲜超市找了个工作,有收入。我们还有退休金。”李春芳在超市里负责摆放水果,不用跟顾客打交道,她每天认认真真地把水果码放得整整齐齐,老板总是称赞她表现很好。
再一次开庭的时候,我坐在了原告代理律师的席位上,与我曾经的同事相对而坐。
但是李春芳的打扮差点给我惊出心脏病,她剃了个寸头,还染了黄色。
“她总说头发太沉,压得她抬不起头。”李春芳的母亲希望我能理解她的出格举动,但我却不知道怎么说服法官也理解。
这样下去,我该如何让法官相信,这个状态的李春芳,也可以带好孩子?
法庭上,我采取了之前和李春芳商量好的辩护策略,先放下财产,保住孩子。
“我申请撤回第三项诉讼请求,因为本案涉及的财产数额巨大,情况错综复杂,特申请另案处理。”
尉迟健听到这句话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好像是他的鬼伎俩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一样。
我提交了几份证据,证明尉迟健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存在严重的家暴行为。
这也是我在跟李春芳沟通中她不经意间说出来的,上一个律师没有细问就认为这份证据没有用处。
三年前,李春芳因为在尉迟健殴打她时没有按照尉迟健的要求站好,而是用胳膊抵挡了几下,他就兽性大发,从别墅五楼的楼梯开始,将李春芳推下每一层楼梯,一直让她滚到地下一层,李春芳大腿骨折。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用针扎李春芳的大腿根,因为他要用这种痛苦让李春芳回忆起当年的痛苦,双倍的折磨。
李春芳骨折后卧床在家,最后因父母不停来电询问才住院治疗,在医院的时候,护士帮李春芳报了警。
尉迟健一怒之下给李春芳转了院,并要求李春芳撤回报警。
但是这份出警记录却一直保存在派出所:因家暴导致大腿骨折,现在二院治疗。
还有一次是李春芳跟一位同学聊起自己的近况,因为同学的头像是一位男明星,尉迟健在检查李春芳的手机时认定了她婚内出轨,勾搭上了昔日的男同学。
他先是发语音辱骂对方,见对方没有回应就用手机一次一次往李春芳头上脸上砸,手机屏幕的碎片割破了李春芳的眼睑,她满脸是血。
殴打的过程中李春芳的同学打来电话,打得正兴奋的尉迟健无意中接通了电话,李春芳压抑的哭声和尉迟健亢奋的咒骂声吓坏了对面的人,直接报警。
警察来的时候李春芳披头散发,满脸是血地跪在客厅里反省。
尉迟健挡在门口不让警察进来,最终他坐着警车将李春芳送到了医院,包扎后去公安局做笔录。
李春芳只敢说双方争执时对方一不小心造成的,但报警人的笔录却清楚地记录着他听到的是尉迟健肮脏的咒骂,李春芳小声的求饶,还有尉迟健发给他的语音,扬言要弄死她们俩,让她们去阴间做夫妻。
尉迟健开始家暴李春芳之后就每天都要查她的手机,因为他的第二任妻子在被他家暴期间跟一个体格健壮的小伙子在一起了,他在离婚当天因为扇了妻子一耳光而被小伙子骑在身底下,不打不骂,就是让他大声地喊自己是个打女人的臭变态。
为了驳斥我的观点,尉迟健拿出一份视频证据,证明都是李春芳先动手,他是正当防卫。
那段截取过的视频不在证据列表中,是尉迟健临时起意要提交的,一看就是截取的。
根据证据规则,我可以认为该证据不具备证明效力,气急败坏的尉迟健当时就拿出手机播放原视频。
趁他不注意,我将视频拉到最前边,手机声音调到最大——
李春芳压抑的声音传遍法庭,连法警都睁大好奇的眼睛。
视频的开始,尉迟健手里拿着一根缝衣针不断逼近李春芳的眼睛,却不准李春芳抵挡和哭,法官几次别过脸不敢看视频,生怕那根针真的扎到李春芳的眼睛里。
尉迟健不顾法官敲法槌提醒他注意法庭记录,挣脱法警从我手里抢走手机。
“关于抚养权问题,恳请法官单独听取婚生子的意见。”因为李春芳的儿子才七岁,法律规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能出庭,所以我只能申请法官单独见一见孩子。
尉迟健嚣张地拍着桌子,“你是不是给法官行贿了?”他扬言出了法院的门就要弄死我。
法官提醒他再扰乱法庭纪律就将他逐出法庭,一贯嚣张跋扈的尉迟健极其不服,鼻孔张大,呼吸急促。
“你确定你要孩子?那是我的儿子,他姓尉迟,迟早会成为另一个我。”
李春芳不敢驳斥尉迟健,只是不停地摇头。
“你不总说我拿针扎你么?那我儿子也会!”尉迟健特别强调这一句话,他知道杀伤力有多大。
法官第一时间喝止了尉迟健的发言。
但那句话好像把李春芳推向了一个布满针尖的幻想中,她闭上眼睛缩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法庭的门被推开一个缝,一双探寻的眼睛在偷看。李春芳看了一眼,马上大喊:“儿子快跑,别被你爸抓住。”李春芳在这一刻忘了法庭纪律,忘了害怕尉迟健。
小朋友听到这一声呼喊,突然推开法庭的大门冲了进来,他张开胳膊挡在李春芳面前,“法官阿姨,我叫尉迟信诚,是李春芳的儿子。我妈妈是一个正常人,我小时候她不是这样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爸,只有我和妈妈在一起生活,妈妈还会是一个好妈妈,我不能离开我妈妈,我选妈妈。”
李春芳吓呆了,一直盯着尉迟健,她在等一场暴打。
我低着头感觉视线渐渐模糊,成年人总是对眼泪有一种羞耻感,但是当我看到书记员正在擦眼泪的时候,突然就放任眼泪奔涌而出。
我摸了摸李春芳毛茸茸的黄色短发,她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你跟着爸爸才会有钱啊,爸爸有花不完的钱,你妈有精神病。”尉迟健不顾体面,过来要把儿子搂到怀里。
我把尉迟信诚推出法庭,“去找姥姥,先回家,我帮你把妈妈送回去。”
尉迟信诚头也不回地跑出法庭,“律师和妈妈要加油!”回荡在走廊里。
走出法庭没有多久,之前律所的老主任给我打电话,“你离开我之后,更加有创意了,让小朋友闯法庭。”
但我发誓,这真不是我事先安排好的。我原先的计划,是等法官去自己办公室的路上,让他能远远看见这个孩子一面,至少,这样能多一些对李春芳这个妈妈的同情吧。
我真没想到孩子就这样闯进来,而且当时法庭上乱成一团,法警一时间没顾得上。
幸运的是,法官能直接听到孩子的心声。
主任没再多讲什么,只说当初如果我留下来代理李春芳,那么今年的年会上她还要给我发奖状。
李春芳成功拿到了抚养权,为了她的精神状态考虑,我们决定缓冲一段时间再去起诉财产分割。
李春芳搬了家,换了工作,给儿子重新换了一个学校,切断了与尉迟健所有的联系。
她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精神状态稳定了之后才在母亲的陪同下找我。
她的短发长长了,原来的黄色也被深色遮盖住了。
“我喜欢你现在的发型,温温柔柔。”在李春芳最压抑的那段时间,折腾头发好像是她的一种发泄方式,当头发回归正常状态的时候意味着她的内心也越来越平静。
“我儿子给我染的头发。”李春芳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我感受到了她的松弛。她跟我分享跟儿子在一起的日常,虽然思路还是有些乱,但是说话时声音洪亮,目光也不再躲闪。
她穿着宽松的长衫,因为吃药她又胖了一些,“我儿子说穿这样的衣服就显得很有气质。”
尉迟信诚有他独立的审美观,他说人就是会有高矮胖瘦,胖不一定不好看,瘦也不一定好看。
担心再谈起尉迟健会刺激到李春芳,我迟迟不敢开口说正事儿。
李春芳闲谈时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她说不懂茶,但是觉得今天的茶好甜,“反正我今晚肯定睡不好,所以我也不担心喝茶会影响睡眠了。”医生嘱咐她茶和咖啡不要喝,她今天就要破例好好喝一次。
我想,李春芳这是在告诉我尉迟健还会影响她,留下的阴影足以让她经过这么久的治疗后还会失眠,但她决定坦然面对。
“那我就放心地跟你聊正题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夺回那本该属于她的婚后夫妻共同财产。
李春芳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她自己详细记录的从她跟尉迟健结婚之后,每年公司的流水、购入的房产和车。
“车我就不要了,可以的话就折现给我,不同意的话就算了。”
李春芳不敢开车,她出行要么坐公交地铁,要么步行就当锻炼身体了。
孩子还小的时候,李春芳去学开车,教练经常给她打电话跟她约上课的时间,尉迟健让她退掉驾校,给她找个司机,因为驾校不给退全款,李春芳有点犹豫。
那天尉迟健强迫抱着孩子的李春芳上了副驾驶,在自家院子里踩足了油门撞到墙上,一家三口都受了伤。
因为惊吓过度,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吓得脸色发青却哭不出来。李春芳不仅不敢再去学车了,连出租车都不敢坐,司机稍微开快点李春芳就会吓得心跳过速。
曾经为了笼络李春芳不要离婚,尉迟健买的几套公建都在儿子名下,李春芳说这几套房子就当是属于她的那一部分,这样就不用带着孩子跟尉迟健办理改名了,她不希望再让儿子见到尉迟健。
开庭那天,尉迟健拖着一行李箱的证据,这些证据都是证明他公司的欠债。
这其中有欠工人的工资,最多的有一年没有发过工资,完全不符合常理,这样的公司不仅没破产,工人还不离不弃。
还有各种高利借款,声称用于公司周转,他有那么多资产却不去银行抵押借款,而是去借高利贷,但是这些欠款总额,恰好与我们即将分得的财产相抵。
他就是想侵吞所有财产。
“我申请将本案移交检察院,被告涉嫌利用虚假证据进行虚假诉讼,已经构成刑事犯罪。”
如果我按照民事诉讼的思维跟尉迟健进行对抗就是落入了他的圈套,我相信他能找到证人证明这些欠款都是真实的。
我偷偷给主任发了个信息:今日尉迟健开庭可能涉嫌虚假诉讼。
法官询问尉迟健是否坚持举证,他在犹豫的时候,律师看了一眼手机,跟他耳语了几句,尉迟健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让律师说吧。”
代理律师决定收回全部的证据,可让债务人自行就相关债权提起诉讼。李春芳悄悄问我:“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庭审很快完事,在签笔录的时候我对李春芳说:“你刚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对方的证据有可能是假的,如果是假的就涉嫌刑事犯罪,人就要被抓,所以呢证据先不交了。”
李春芳笑了笑,随即低下头签字,时不时抬眼偷瞄一下对面。
尉迟健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春芳,却对我说:“你一个小律师张嘴闭嘴就是刑事犯罪,别哪天真让人强奸了,成了刑事犯罪的对象。”李春芳轻轻地拉了我一把。
“那你就勇敢一点今天先把证据交了,将来我让我在里面的当事人亲自教教你,把你强奸了人家都不构成强奸罪。”尉迟健好像没听明白,他的律师小声告诉他,强奸男的不构成强奸罪,气得他扭头就走。
刚出法庭我们主任就给我打电话:“可以呀小刘,给俺们上了生动一课。”
李春芳雀跃得像个孩子,胖嘟嘟的她恨不得攀在我身上,“你太厉害了,无敌。”在她眼里,能战胜尉迟健的就是无敌战神。
下判决的时候,如我所料,该是李春芳的一分都没少。
我对她说:“其实你也很厉害,你也战胜了尉迟健。”
李春芳反反复复翻着那份儿判决,直到豆大的眼泪滴到上面,手还在重复着翻页的动作却根本没翻动。
我随口打趣:“你都没翻开,正好沾点眼泪翻,沾唾沫有点恶心。”
李春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端端一个人这么又哭又笑的,不傻也傻了。
那天晚上,李春芳让她儿子给我发微信,尉迟信诚一本正经地说:“感谢姐姐帮我妈妈打赢了官司。”
然后我听到了这对母子俩亲热的说笑声。
一年多没有李春芳的消息,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再有联系,这也是我期待的,证明她的生活没有麻烦。
但有一天李春芳拿着一张传票找到我,她和尉迟健被别人起诉了,夫妻关系存续期间产生的共同债务,不到一百万的数额。
李春芳瘦了,发尾烫了小卷卷,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我可以不出庭吗?不想看到他。”
李春芳提起那个男人,不再打颤,不再磕巴,她仔细得收好耳机,说那天正好自己还要上班,不想请假。
我说这种案子只要代理律师出庭就可以。
她说自己现在又开始做会计,每天按部就班很开心,聊天时她一直拿着耳机,还用自己勾的毛线套装着。
其实,打赢这场官司只是个开始,虽然我帮她逃离了尉迟健,但真正让她摆脱内心阴影的,却是她的儿子。
李春芳刚开始上班时,嘈杂的地铁和公交车,让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又出现了幻听的症状,慢慢又变得暴躁。“我儿子知道之后给我买了个耳机。”
她的儿子说:“妈妈,你别听那些声音就可以了。”
我发现这个年仅7岁的孩子,还真有点智慧,他不像大人那样反驳说,根本没有声音。
他只是贴心得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妈妈买一副耳机,说有就有呗,不听就行了嘛。
有时孩子反而比大人更懂怎么去安慰人。
面对阴影,除了断绝一切,还有一种方式是坦然面对。
李春芳从那以后,每天上班戴耳机听相声,降噪耳机隔绝了一切噪音,让她明白自己的精神没有再出问题。
她已经停了药,正在减肥。“我不用减肥也能瘦下来,我儿子给我安排的劳动量老大了。”
李春芳说她儿子给自己报了几个课外班,每个周末早早拉上她出门,两个人溜达着去上课,上完课一起去找好吃的。遇到天气好的时候,她儿子会带着她去海边徒步,去爬山。
他跟所有同龄的小朋友一样,一年去一百次海洋馆动物园都不嫌烦,“天气好的周末,我俩能走两万多步。”
“你有没有相信过你儿子会用针扎你?”
我很好奇在李春芳精神状态最不好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迟疑,儿子被尉迟健带成了一个变态。
“我相信他不会。”李春芳靠在椅背上逗着小鸟,“如果会,他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也会变好。”
“我儿子本性不坏,也许他会学坏,但只要跟妈妈在一起,就永远不会是个坏孩子。“
运动改善了李春芳的睡眠,她很少在半夜醒来,也不再做噩梦。她的儿子也跟着运动,身高窜得老快。
开庭那天,没见到李春芳的尉迟健有些失落,我猜,他没能走出这场官司带给他的阴影。
不然他也不会开庭了还威胁说:“你告诉李春芳这才刚刚开始,以后她会经常收到传票的。”
开完庭,我并没有急着离开,我对着尉迟健说:“你儿子还叫尉迟信诚,仅仅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姓而已。“
“他还说可以给你养老,但得等到你不打人以后。”
尉迟健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看完这篇故事后,侠女告诉我,这是她办理过最动人的一桩离婚案。
她见过很多身处弱势的当事人。
比如这对母子,本该是弱势中的弱势,一个半疯子,一个7岁男孩,她抱着拯救对方的心态接下案件,却见证了这两人身上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我从来没见过被打成这样还回去要孩子的妈妈。”
“更别说见过这样勇敢的小男孩。”
我问她,在这对母子身上,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什么,她毫不犹豫地说:“就是在法庭上,家暴的男人,大吼儿子和自己一个姓氏,长大后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母亲时,孩子冲进来否认的场景。”
正是因为有了那一幕,她才开始有了一种想法,我们平时总说糟糕的父母会影响一个孩子的一生。
万幸的是,有些孩子足够美好,他可以反过来帮助困境里的亲人成长。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小旋风
插图: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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